记得江爸曾给江木讲过这样一个故事：上世纪九十年代，车站或者老破小区附近，总集结了一群提着筐的中年大妈。但凡她们看上你了，就要凑近压低声音问一句：“买盘吗？”论其小心翼翼程度，比之特务接头都要不遑多让。
而他之所以记这么清楚，只因自己小时候也亲身经历过。大概是十一二岁左右，一次放学归家的路上，他也巧遇了这样一位大妈。
年少的江木瞧对方一副神秘兮兮有好货的模样，还以为她的光盘是虹猫蓝兔这样的，掏出了攒了许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张。
拿到手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，封面上一名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搔首弄姿，（当然这个成语当时他并不知道）总不能是真人化的蓝兔宫主吧。
但他并不甘心零花钱就此打水漂，回家后还是将之插进了影碟机。
开场一阵靡靡之音后，江爸正巧推门而入。至于后面就不说了，全是惨痛的回忆。而那张碟，自然也被江爸充公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江木浑身都酸痛不已。而他会有这样的回忆，当然不是无端为之，只因眼前这神秘的女生小心谨慎的样子，恰似当年那位大妈。
但诚哥这书店是正经经营，必定不会出现什么黑暗的地下交易，眼前的女生也肯定是来买书的，江木便点头道：“有，在第二排文史类的那个书架上。”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叶梦竹那边。
女生回头看了眼，并没有动身。
“您稍等，我让人去找一下。”见对方没有动作，江木只当是个娇气的大小姐，不愿自己动手，又道。
对面的女生再一转头，见叶梦竹那边客人颇多，摇头道：“不用了，我先等等。”
江木一头雾水，这人莫不是来拿自己寻开心的？可看着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少女，总不会是学鲁智深来的吧。真这样的话，以自己现在这虚弱的劲，恐怕真要成了被拳打的“镇关西”了。
当然，能有这种无端想象全拜两位游戏女主所赐，在他现在的认知内，万事皆有可能。
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，或许对方社恐到了极点，只敢跟一个人交流。
“那你等等，我去拿可以吗？”他琢磨着，既然对方能跟自己说话，那自己去取总归没什么问题。
女生面上唯一露出的眼睛部分，秀眉微微蹙起，似在考虑，过了半晌后才点头。
得，江木只好带病上阵，往叶梦竹边上走去。
学妹见他过来，忙丢开边上的男生，迎了过来，一脸关切道：“学长你怎么过来了？”
江木早些时候那副大病模样她是看在眼里的，当然不放心他乱走动。
江木摆摆手，示意没什么大毛病了。又从书架上取下本《魏晋南北朝史》，指向柜台那边，道：“有个客人找不到书，我帮她找一下。”
叶梦竹顺着他的手，看到个高挑的背影，只看那纤长笔直的腿她就可以推出必定是个漂亮妹子，进而以狐疑眼神瞧向江木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江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神有异。
“没。”叶梦竹嫣然一笑，体贴道，“学长你赶紧回去躺着吧。”
聪明的女生不会说不合时宜的话。
江木想说自己已经恢复了许多，但架不住别人出于关心，只好从善如流道：“好的，那我先过去了。”
回到台前，他将书递给女生。
女生瞧着手上这厚厚一本，顿时犯了难，低声问道：“有没有薄一点的。”
江木闻言一愣，脑子稍稍一转后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，笑着说：“魏晋南北史比较冷门，所以市面上的书籍都偏向学术，趣味性的科普类比较少，这已经算是薄的了。”
这一点是他的切身体会，当年醉心魏晋风流，多方找书看，最后发现只能啃厚重的史书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都是血泪的教训。
“这样吗？”女生长吟道，江木意外发现，对方的声音婉转如鸟呼莺啼，颇为好听。
她又翻了翻手上的书，一眼密密麻麻全是字，当即更觉头痛，沉吟着到底要不要买。
蓦然她灵光一闪，向着江木问道：“你应该懂这段时间的历史吧？”
“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？”江木没有否认，只是很奇怪对方哪来这样的想法。
“书店里的应该都喜欢读书吧。”女生稍稍抬起下巴，不无得意地肯定道。
这个推论属实站不住脚跟，若按对方所说，那网吧的网管该会修电脑才是，可为什么每次机器出问题只会让重启下或换一台？
“稍微知道一点点，你想问啥？”江木哭笑不得，不过向来乐于助人的他不介意为对方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。
女生如蒙大赦，忙道：“那你知道石崇与绿珠的故事吗？”
这问题对江木来说算是最简单的那一类的，点头道：“略有所知。”
“太好了，那你可以给我讲讲吗？”女生庆幸地拍了拍胸口，总算不用看厚厚一本书了。
“那我简单给你说说吧。”左右无事，江木并不排斥做些科普，便答应了对方。
石崇绿珠的故事，从小女生嘴中说出来，想问的自然是爱情相关，那只着重讲这一部分就好。
于是他从传说中“明珠十斛买娉婷”说起，一直讲到绿珠崇绮楼坠亡。
“唐人杜牧有诗曰：日暮东风怨啼鸟，落花犹似坠楼人。说的正是他们的故事。”末了，他以一句诗做结语道。
女生听他讲完故事，目中已起了一层水雾，双眼朦胧，轻轻重复着：“落花犹似坠楼人……好凄美。”
“凄美？”江木实在弄不清女生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，这种东西也能体味出美感来？
“不然呢？”女生神色恍然，一副憧憬模样，“以前听人说魏晋南北朝，荒唐且美好，我还不信，今天却有点信了。”
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营销号的言论，江木实在不想评价，只冷笑道：“可不得是嘛，毕竟那时候男女真的平等，能一起‘上桌’的。”
可能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，女生略微有些不悦，美目现出一丝嗔意，“你觉得不是？”
江木直视对方双眸，总觉得有些眼熟，没回答她，反问道：“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？”
女生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诧，脱口而出道：“这样你都能认出我是林语然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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